看着眼前的战场,纳达姆语气沉重的说道。
眼前的虞军,表现出来的战斗力,远远超出他的预料。
战斗进行到现在,草原联军付出的伤亡超过十二万,哪怕扣除炮灰部队的损失,联军伤亡也超过五万。
他率领的万户,只参加了最后的决战,都有两千人的伤亡。
仗打到这份儿上,他都不好意思说胜利。
尽管恨不得把眼前的敌军,全部斩尽杀绝。
可是出于政治需要,他还是强忍着愤怒,选择劝降。
如果所有的虞军都这么能打,别说是南下劫掠,不被大虞灭族都算幸运的。
见识到了敌军的强大,瓦解虞军的军心士气,就成为联军必须考虑的问题。
舞阳侯不光是外戚,在大虞军中,也是一面旗帜。
若是能够诱降此人,政治上的收益,更胜过歼灭十万虞军。
……
“侯爷,敌军派人喊话,要……”
“不必理会!”
不等亲兵队长说完,舞阳侯就挥手打断道。
在大虞朝他的地位,早就就是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。
北虏再怎么大方,也不可能给出更好的待遇。
投降,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。
“诸位将士,此战失利,一是朝廷乱命,二是本侯判断失误。
大战进行到现在,继续坚守已经不可能。
我等可以战死,但军队的种子不能断,今夜大家就突围。
活下来的人,回去告诉世人,吾等没有给大虞丢脸!”
迟疑了一下,舞阳侯看向众人说道。
现在的包围圈已经缩小,能不能突围出去,谁也说不清楚。
敌人围而不攻,那是前面的战斗,震慑住了敌军。
谁也不想在享受胜利果实的前夜,再损兵折将。
虞军残余的官兵,几乎人人带伤,能坚持到现在,全靠将领们带头拼杀。
麾下三大总兵全部战死,一众参将副将也仅有一人活着。
除了舞阳侯这位主帅外,虞军高层可以说是团灭。
“侯爷,换一身衣服,吾等定能护送您杀出重围!”
见舞阳侯流露出死志,亲兵校尉急忙开口劝说道。
亲兵和主帅绑定,主帅若是战死,亲兵就不用回去了。
何况舞阳侯的身份特殊,如果他死在战场上,造成的影响还会更大。
“不必了!”
“稍后你们自行突围即可。
如果侥幸活着回去,就替本侯把这封信交给汉水侯,他会替你们善后。”
知道他们在顾忌什么,舞阳侯当即打消了众人的疑虑。
说话间,身体突然软倒下去,口角开始向外冒白沫,明显是中毒已深的表现。
“侯爷,您……”
亲兵队长急忙上前扶住舞阳侯,说话间眼泪已经忍不住哗啦啦流了出来。
“本帅先行一步,诸位珍重!”
遗言交代完,舞阳侯缓缓闭上了双眼。
他累了,现在只想休息。
最近几年的风光无限,是他人生中最璀璨的时光,也是他最疲惫的日子。
从赶鸭子上架,到功成名就,这一路上他承受了太多的压力。
相较于前面的大战,这一次才是他真正指挥大军作战。
短短的二十多天,比过去二十年都难熬。
幸好人生中的第一战,也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战,交出了一份优秀的答卷。
虽然最终以全军覆没收场,但也成功崩碎了敌人的门牙。
以寡敌众,打出了现在的战绩,谁也不能说他失败。
“侯爷,一路走好!”
一众士卒齐齐下跪,为舞阳侯送别。
人心都是肉长的,大家能够坚持到最后,那是主帅待他们真心不错。
其他虞军吃不饱,穿不暖,他们从入伍开始,钱粮军饷就从未短缺过。
死在战场上的袍泽,也获得了相应的抚恤。
有亲兵想要自刎,追随舞阳侯而去,结果被旁边的袍泽拦住了。
要死,也要死在战场上。
舞阳侯选择自杀,那是他的身份特殊,不能落入敌军手中。
他们这些小卒子,没那种影响力,北虏不会费尽心思活捉。
“突围!”
半晌功夫后,军中唯一的参将强忍着悲痛下令道。
“嗖、嗖、嗖……”
虞军士卒刚发起冲锋,迎面就是一阵箭雨。
不过这一刻,所有人都抱着必死的信念,谁也没有退却。
用带走一名敌军,就赚了的心态,向敌人发起了最后的进攻。
“杀!”
喊杀声,再一次响彻云霄,让月夜变得越发凄凉。
……
“万户,敌军残部被我们全歼,不过未找到敌军统帅。”
乌古斯族长上前汇报道。
这一仗,让草原联军损失惨重。
作为联军主力的格拉尔部落,同样没有逃脱损兵折将的命运,现在只能抱紧鞑靼人的大腿。
“知道了!”
纳达姆一脸郁闷的说道。
以往的战争,每一次胜利,都会给他们带来大量的收益。
这一次不一样,除了歼灭几万虞军外,战利品就是一堆破铜烂铁,以及部分尚未烧完的粮草。
对比联军的损失来说,这点儿收益,还不够伤员的医药费。
“万户,现在各部都损失惨重,您看能否让大家先撤下去休整一段日子?”
乌古斯硬着头皮说道。
鬼方联军这次亏麻了,开战前的十二大军,到现在只剩了九万,其中还有两万多名伤员。
受医疗资源匮乏的影响,只能对中高层进行救治,普通士卒只能靠命硬抗。
营地中哀嚎声,就没有断过,军心士气受到严重影响。
付出这么大的牺牲,却没有半点儿收获,各部早就怨声载道。
再让他们上前线,大军非得崩溃不可。
“后续的大战,不需要你们了。
山东那边划给你们,能抢多少算多少,这一次王庭不抽成。”
纳达姆故作大度的说道。
削弱鬼方的任务,他已经完美完成。
以格拉尔部落为首的鬼方部族,遭到了沉重打击,再也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。
打一棒子,自然也要给一个甜枣。
不然逼急了,这些人倒向了大虞,那又是一个大麻烦。
……
皇宫中。
“陛下,大事不好!”
“锦衣卫传来消息,勤王大军在昌平遭遇惨败,参将以上将领全部殉国,其中也包括主帅舞阳侯和监军……”
郑英逸的话没说完,永宁帝整个人都傻了眼。
眼瞅着援军即将抵达,再过五天就可以北上解围。
最糟糕的局面,却先一步出现。
因为朝廷的错误指挥,导致他的舅舅死在前线,这让他如何向宫中太后交代?
三镇大军团灭,上百名勋贵子弟战死,京中肯定要闹翻天。
昌平之战,没有输在军事上,政治上却赔了一个底朝天。
如果不能妥善处理,勋贵和外戚都要和他离心离德。
朝中的平衡被打破了,新一轮的文武之争已经爆发。
内心深处,他恨死了搞事的文官。
如果不是这些家伙逼宫,他也不会急着让舞阳侯北上,没有北上就不会有大败。
没有这场大败,那么局势还在掌控中。
北虏再次兵临城下,无非丢一些面子,现在一败里子、面子全丢了。
“陛下,这一仗我们并没有输。
敌军的伤亡,远高于我军。
此战之后,参战的北虏,势必要进行休整。
接下来的大战,朝廷的压力必然大减,有利于……”
不等郑英逸的话说完,永宁帝就先变了脸。
战争不光是军事问题,更是政治问题。
皇权是需要支撑的。
尽管看起来满朝文武,都是皇权的支柱,可实际上这里面依旧有亲疏远近。
文官集团是皇权支柱,但这根支柱距离有些远,并且已经处于失控状态。
勋贵同样是皇权的支撑,但永宁帝和勋贵集团的关系,并没有外界看到的那么密切。
双方能够保持合作,舞阳侯在中间扮演了重要角色。
现在连接双方的纽带被斩断,再想要修复,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。
“召集京中三品以上的文武议事,朕要当众宣布这个噩耗。
另外太后那边,谁也不准提及此事!”
永宁帝神色凝重的说道。
理智告诉他,追责的事情,必须立即落实下去。
务必要赶在勋贵们闹起来前,先给他们一个交代。
如果此事处理不好,帝国的统治根基,就会受到动摇。
……
夹板上,景国良望着远方,愁容不由自主的涌上眉梢。
“国公爷,再过两天我们就能抵达通州。
舞阳侯是我朝名将,麾下部队也是天下精锐,再坚持几天应该不成问题。”
章师爷开口劝说道。
从舞阳侯所部遭到围困的消息传来,自家国公的心情就没有舒展过。
连带着他们这些亲信,日子也不好过。
“难啊!”
“以三镇之兵,对抗十几万北虏,又无坚城可守。
就算老夫在舞阳侯的位置上,也没有把握挡住敌人的兵锋。”
景国良摇了摇头说道。
在收复南直隶的时候,两人合作过,他非常清楚舞阳侯的真实军事水平。
比起一般的文官,肯定是要强的多,但距离名将还有不小的差距。
遇上这种逆风局,舞阳侯能撑到现在,本身就是一个奇迹。
援军即将抵达的消息,不是什么秘密。
北虏收到消息之后,肯定会加强攻势。
想要坚持到援军抵达,难度系数实在太高。
一旦舞阳侯所部战败,局势将恶化到无法收拾。
“国公爷,越是这种时候,您越需要保重身体啊!”
“万一局势不幸失控,还要您出面收拾烂摊子。
现在大虞的局势,再一次来到悬崖边上,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。”
章季平神色凝重的说道。
连续的天灾人祸,天下有识之士,都意识到大虞的江山社稷危险了。
朝廷的一系列骚操作,寒了无数人的心。
每一次局势好转,必定闹出幺蛾子,让局势再次恶化。
如此反复的折腾,再厚实的家底,也经不起祸祸。
“难啊!”
“还是牧儿看得远,知道朝中局势复杂,早早跳出去避开纷争,眼不见为净。
我们这些身在局中的,很难清晰的看清局势。
朝廷勒令舞阳侯率兵北上,不是单纯的军事失误,更多的是政治纷争。
长城防线一捅即破,里面藏了太多的蛀虫,朝中各大派系估摸着都被牵扯了进去。
文官们担心舞阳侯进京后,同陛下联手,揭开这个捂住盖子,让他们陷入政治被动。
为了政治利益,才鼓动陛下下旨,令舞阳侯率兵北上。
陛下,在此事中的表现,同样令人揪心。
挡不住文官的压力是其次,关键是他还有其他选择。
如果他真的想要拒绝,完全可以直接勒令舞阳侯驻守通州。
只要舞阳侯所部不进京,文官们就能够接受,具体驻扎在哪里并不重要。
可结果却是让舞阳侯率兵北上,还是连下多道圣旨催促。
究竟是想御敌于顺天府之外,还是想借机削弱我勋贵系的力量,谁能够说的清呢?”
景国良的感慨,把章季平吓的面如死灰。
非议皇帝,这种大逆不道的话,可不是他能够听的。
如果有只言片语流落出去,成国公不一定会倒霉,但他这位师爷肯定要凉凉。
“国公爷,慎言啊!”
章季平急忙劝阻道。
不能让自家国公说下去,他这位师爷都不敢听了。
有些事情可以想,但绝对不能说出来。
勋贵系对皇帝不满,那是可以理解的。
毕竟,大虞朝的烂摊子,靠勋贵们才收拾好的,转头皇帝就和文官们搅合在了一起。
看似是文官在逼宫,皇帝被迫做出抉择,可政治从来不是看到的那么简单。
永宁帝从不是什么软柿子,如果不是他故意释放讯号,文官们敢那么放肆?
逼宫这种犯忌讳的事情,任何人都要三思而后行。
真要是把皇帝得罪狠了,掀桌子的难度并不大。
皇帝只要愿意硬顶,有勋贵系的支持,就算文官闹腾,顶多也就再来一次百官罢朝。
类似的操作,先帝朝时期发生过不止一次。
场面闹的很大,最后被宦官给镇压下来。
新玩法不会,跟着学习总是可以的。
秀才造反,三年不成。
文官集团影响力确实大,却也没有大到能废立皇帝的地步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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