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李兄,你侄子终于捅出娄子啦!”
景国良一边说着,一边把抄录的奏折递给了李原。
从嘴角的笑容可以看出来,他的心情很不错。
正常人步入仕途,都少不了闯祸捅娄子,李牧属于例外。
入仕以来,四平八稳,步步高升。
这种顺利过头的表现,反而让人感到不真实。
一般来说,这种稳健型选手,搞出事情来绝对都是大事。
没有发生意外,李牧一出手,就捅破了天。
有了带头大哥,接下来勋贵系的将领的奏折,将堆满永宁的案头。
拦是不可能拦的。
李牧现在干的事,正是他们想干,却又没敢干的。
别看文官死了那么多,就以为下面人的怨气消了。
勋贵们多沾亲带故,死的可是九族亲朋。
除了对文官集团充满仇恨,对皇帝也充满了怨气。
老大带头给皇帝添堵,下面的人绝对会跟进。
上折子骂皇帝,不光是文官的专属,武将一样能干。
高层需要顾全大局,下面的人考虑不到那么多,大家更关注自身的利益。
如果不趁机闹上一场大的,往后这种事情,还会不断发生。
只有闹的足够大,让皇帝和文官知道厉害,才能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。
“景兄,你真会开玩笑。
不就一份弹劾奏折嘛,我还以为多大的事。
安南远在数千里之外,不知京中局势变化,上这样一份奏折情有可原。
陛下,不也没说什么嘛,我们就当不知道。
下面的人要闹,那就让他们闹好了。
上几份折子而已,又不是什么大事。”
扫视了一眼奏折内容后,李原淡定的回应道。
以李牧现在的身份地位,上一份弹劾文官的折子,不算什么大事。
由此引发的政治后果,那属于意外事故,明面上不能算他头上。
一句“距离远,不了解京中局势”,就能把责任推的七七八八。
朝廷不可能因为一份弹劾奏折,就处理一名封疆大吏。
捅出的娄子,无非是惹皇帝不高兴。
哪怕是开国皇帝,要杀功臣都得提前布局,找一个像样的理由。
到了王朝中后期,擅杀功臣都是自毁长城。
无一例外,全部引发了灾难性后果。
李牧远在数千里之外,就算永宁帝有想法,也够不着。
世镇安南的册封,不是随便能够收回去的。
十恶不赦的罪名虽然不少,但能够和李牧沾边的却不多。
真想要动他,唯一能够发挥作用的罪名是“谋逆”。
皇帝敢用这样的罪名,那就是逼人家造反。
更糟糕的是逼反容易,平叛却找不到人干活。
南方各省军中骨干全是李牧的旧部,让这些人过去平叛,皇帝也不会放心。
辽东镇闹的那么凶,皇帝都能忍,何况一份奏折。
“你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,陛下若是知道了,怕是会被你们叔侄气死。
不过闹一闹也好,让大家把憋在心里的怨气出了,免得后面惹出大乱子来。”
景国良一脸无所谓的说道。
勋贵集团得罪皇帝成为了定局,既然无法扭转,索性就懒得理会。
大虞朝最近几任皇帝都不长命,永宁帝上位之后,苍老速度肉眼可见。
从目前的情况来看,估摸着过上十几年,大虞朝又会换皇帝。
到时候新君上位,一切问题迎刃而解。
倘若永宁帝死咬着勋贵系不放,提前让太子上位,也不是没法操作。
大虞朝落水的皇帝多了,再增加一个,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记恨永宁帝的人多得去了,无需亲自出手,只要宫中侍卫消极怠工点儿,就能达到目的。
勤王大军的覆灭,改变了大虞的政治格局。
永宁惨案的爆发,更是激化了各方矛盾。
现在的争斗,实质上是互相试探底线,比拼的是耐心。
哪个利益集团率先做出让步,哪个利益集团就要拿出自己的蛋糕给别人分。
自大虞建立以来,一直都是勋贵武将在退让,直到白莲教叛乱爆发才翻身。
迫于局势需要,文官集团被迫做出让步。
战争结束之后,士大夫们就受不了啦,不想继续遵守之前的约定。
偏偏此时勋贵系,把持住了东南各省的军政大权,不是一句话就能收回去的。
长城防线崩溃是文官发起进攻的导火索,更多还是勋贵系给文官造成的压力太大。
谁也无法想到,一群武夫主持地方政务,活儿干的居然比他们还漂亮。
地方局势稳定,财政收入翻倍增长。
这么亮眼的政绩,放在文官身上,早就吹上了天。
搁在竞争对手身上,自然要拼命抹黑,不然他们在朝堂的立足根基就没了。
勋贵们的反击,打了文官一个措手不及。
在事情发生前,谁也无法想象,勋贵和外戚敢玩的那么过分。
在预想中,顶多也就挨一顿揍。
赖耀华出言挑衅,就是心中认定了,勋贵不敢把他怎么样。
用一顿揍,换取入阁的资本——值!
可惜他们忽略了,除了利益纷争,还掺杂着血海深仇。
普通勋贵外戚,不敢对他下死手,但死了儿子的父亲敢。
当第一名文官被打死,局势就彻底失控。
局势发展到那一步,弄死一名文官,和弄死一群文官,没有本质区别。
无论是否自愿,勋贵外戚们都被动抱团,给他们来了一波狠的。
京中勋贵干了一票大的,心中的怨气发泄的七七八八。
军中的勋贵将领没有亲身参与,肚子里憋的火,依旧没有释放出去。
现在到了他们表演的时候,顺带还能给文官和皇帝施加压力,在后续的谈判中争取主动权。
“景兄,这话可就过了。
陛下的身体,可不是我们气坏的。
要追究责任,那也是文官们的锅。
细数一下,自陛下继位以来,文官发起的逼宫行动,足足有七次之多。
平均下来一年一次,都快要成为文官的日常活动。
相比之下,我们可就安分多了,这么多年才闹第一次。”
李原面不改色的说道。
勋贵集团发起的逼宫,确实只有一次。
只不过这一次行动,前后发起了好几轮,至今都没看到结束的迹象。
给永宁帝造成的压力,比前面历次逼宫都大。
“悠着点儿吧!
万一陛下怒气上头,直接给我们摆一处鸿门宴,你我可就惨了。”
景国良略带调侃的说道。
皇帝给大臣摆鸿门宴,确实有可能发生,但不大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。
没有别的原因,再好的计划,都需要有人去执行。
京中的大小武装力量,背后都有勋贵的影子。
让侍卫缉拿他们,他们单人都能杀穿皇宫,不是他们多能打,纯粹是里面自己人太多。
真要是翻脸,这些人听谁的指挥,还是一个未知数。
如果提前进行部署,走漏风声几乎是必然的。
唯一能够动用的,也就那帮太监。
在宦官最鼎盛的时候,让他们干这么活儿才凑合,现在就不用奢望了。
真要是干了,甭管后续局势如何发展,他们都要全族遭殃。
以永宁帝的作风,扛不住压力的时候,甩锅给小弟是必然的。
……
鞑靼大营。
“大单于,该撤军了!”
“虞朝内斗进入白热化,我们的存在,才让他们暂时保持克制。
一旦我军撤离,虞人就会自相残杀。
无需吹灰之力,我们就是最大的赢家!”
萨日娜上前进言道。
距离出兵南下,已经过去了大半年,现在都入夏了。
该抢的,也抢的差不多了。
军事上,同样达到了极限。
虞朝两路勤王大军在通州完成挥师,盘踞在关外的辽东镇,此刻也出了山海关。
一旦三路虞军联合,他们能不能平安撤回草原上,都是一个未知数。
“你说的有道理,虞人最好内斗,我们确实该把场地让出来。
只是敌军近在眼前,不给他们点儿教训尝尝,后续的撤离不会顺利。
参考上一次的经验,携带大量的战利品,势必会影响行军速度。
在无法抛弃战利品的前提下,骑兵的机动性优势,丧失了大半。
不过我们抢够了,不等于其他人也抢够了。
尤其是鬼方各部,这一仗他们好处没拿多少,损失却一个比一个大。”
呼格吉勒略显为难的说道。
战争是要死人的。
围歼勤王大军,除了打出草原联军的威名外,并没有值得称赞的地方。
损失惨重的鬼方各部,此时正忙着弥补损失。
做老大的,不能影响小弟发财。
强行下令撤退,势必引发这些人的不满。
短时间内,这些人做不了什么,却给未来埋下了隐患。
“大单于,机会给了他们,没有攻下济南城,那是他们自己无能。
军心士气散了,再让他们打上几个月,恐怕也不会有太大的收获。
草原上,终归要用实力说话。
鬼方人实力不济,那就必须臣服强者。
心中有怨气,也必须忍着。”
额尔德跟着劝说道。
鬼方军队收获小,主要是畏惧勤王大军,运河沿线没敢下手。
越过黄河,更是不可能的。
上一次就是傻不拉几,越过黄河去劫掠四方,最后被水师断了后路。
如果不是运气好,侥幸逃脱追捕,搞不好就团灭了。
吸取教训之后,行动上不免畏首畏尾,一直在黄河以北晃悠,根本没去打济南。
“嗯!”
“既然如此,那就下令各部撤军。
至于鬼方人那边,通知一声即可,愿不愿意后撤随他们的便,本单于决不强求。”
呼格吉勒果断下令道。
给机会让鬼方恢复元气,那只是做做样子。
鬼方人敢越过黄河,保管这次撤军和上次一样,把他们丢在最后面。
损失惨重,关他什么事。
鬼方人口那么多,死上几十万,他都不会心疼。
青壮都死了,正好趁机兼并他们部落,壮大自身的实力。
……
京师。
“陛下,好消息!”
“城外的敌军撤了,就剩下一座空营地。
从锦衣卫搜集的情报来看,敌军这是放弃了进攻京师的计划,提前撤回草原上去了!”
听了郑英逸的话,永宁帝露出了久违的笑容,随即脸色迅速阴沉下去。
北虏撤军是一件好事,可激化的文武矛盾,却不好调和。
文武都不肯让步,已经严重影响大虞朝的正常运转。
以目前的情况来看,如果不采取措施解决,后续搞不好双方还要火拼。
勋贵系的大军,就在通州驻扎着,京营也在人家手中。
文官集团也争取到了辽东镇的支持,兵力不如勋贵系多,但胜在拥有骑兵优势。
双方都有筹码在手,让局势变得越发复杂。
两边都不好惹,让夹在中间的永宁帝,处境很是尴尬。
“放出消息,下一次大朝会上,朕要为国选才,补上朝中空出来的位置。”
永宁帝神色凝重的下令道。
这样的命令,对眼下的局势来说,无疑是一个重大刺激。
原本围绕着“勤王大军团灭案”、‘永宁惨案’争斗的众人,势必会把视线转移到权力争斗中。
不过一切都是暂时的,等人员班子配齐,双方还是会继续闹。
相当于临时给文官加强了一波,免得他们缺乏领头羊,不是勋贵们的对手。
“陛下,现在这种局面,光这些举措恐怕不够。
文官的视线是被吸引过来,但勋贵那边,却没有多少变化。
他们不参与的话,容易生出乱子来。”
徐忠恩隐晦的提醒道。
皇帝有意扶持文官可以,但拉偏架却是禁忌。
不安抚好勋贵集团,这次的事情,结束不了。
“嗯,你这老货说的不错,确实要把勋贵的视线一并吸引过来。
这样好了,私底下告诉勋贵外戚,这次朝中空缺的内阁大臣、六部尚书、左都御史等职位,他们都可以参与竞争。
朕倒是想要看看,让一名武将担任左都御史,那帮言官会有什么反应!”
永宁帝微微一笑说道。
刚才的灵光一闪,他已经找到了破局之策。
与其继续放任勋贵系在地方做大,不如把人收回到中央任职。
舍不得孩子,套不到狼。
正好现在文官势弱,让出一些核心位置,也在情理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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