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吕兄,邀请我等过来,不知所谓何事?”
乐向松笑呵呵的问道。
山中无老虎,猴子称大王。
文官集团的高层完蛋,他们这些人第二梯队的文官,成为了最大受益者。
北虏撤军,大虞朝的重心,将从军事转向政治。
朝廷要正常运转,空缺的位置,总得有人去填上。
以往没有多少存在感的他们,现在一个个都成了阁臣和六部尚书的备选。
“乐兄,何必明知故问呢!”
“宫中传出消息,陛下有意在下一次大朝会上,选拔贤才增补朝中空缺的岗位。
现在有资格参与竞争的,除了我们这些侍郎外,就是在各地任职的督抚。
三大总督都是武将,不会和我们竞争。
其他一众巡抚,虽然不乏有政绩者,但并无明显优势。
尤其是南方一众巡抚,他们还要牵制三大总督,调动的可能性更小。
入阁之争,主要集中在京中。
以我们几人的资历,就算入不了阁,六部尚书、左都御史这些要职,总能谋划一二。”
吕凌风坦言道。
官场上,自己不去争取,就甭指望天上掉馅儿饼下来。
大家能够身居高位,每一步都是和同僚争抢出来的。
一步登天入阁,自然是最好的选择。
退而求其次,向前迈进一步担任其他衙门主官,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。
“吕兄,恐怕要让你失望了。
陛下流露出来的意思,摆明是准备让勋贵和外戚,一起参与竞争。
勋贵系势力壮大的太快,继续放任他们在地方上任职,很容易出现藩镇割据。
除了镇守安南的汉水侯外,成国公和镇远侯多半会留在京中。
左右督抚的职位,想要安置他们二人,明显差点儿意思。
阁臣中大概率会有两个位置,留给他们二人。
他们都是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,一旦进入内阁,朝野上下无人能与之抗衡。
几乎预定了首辅和次辅的位置。
其他要职中,大概率也会再腾出一些位置,给勋贵和外戚。”
乐向松摇了摇头说道。
文武之争,实在是太过凶险。
在几个月之前,文官集团还占据着优势,转眼的功夫就受到全面压制。
皇帝在政治上,虽然对他们有所偏向,但也要考虑实际情况。
勋贵和外戚集团成为了实质性大赢家,人家费了那么大的劲儿,肯定不能白忙活。
为了避免勋贵外戚离心离德,朝廷必须拿出实质性好处进行安抚。
锅里的饭一共就这么多,有人想多吃,自然就有人要少吃。
政治斗争中失败的文官集团,就是这轮利益分配的受害者。
闹肯定是要闹的,不过能够有多少效果,谁也说不清楚。
当刀架在脖子上那一刻,圣贤书能够发挥的作用有限。
以往文官集团的主力南方士绅集团,现在被勋贵集团拿捏住了软肋。
文斗搞不定的事情,人家可以物理消除。
对南方士绅来说,赶紧把这群活祖宗送走,才是首要任务。
北方士绅没受到勋贵的威胁,却遇上了北虏这个更不讲道理的存在。
勋贵们收税,还遵守朝廷法度,北虏可是直接明抢。
人家不光劫掠,还肆无忌惮的杀人,动不动还玩儿屠城游戏。
调南兵北上,抵御北虏入侵,成为了大家潜在的共识。
永宁帝的做法,看似是灵光一闪,实际上也暗自契合了士绅集团的利益。
真正受损的,还是朝堂上的文官,他们手中的权柄受到了实质性冲击。
“如果能够把勋贵系的重心,从南方转移到北疆,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值得的。
在规则内斗争,总好过掀翻桌子。
那帮武夫政治觉悟有限,动起手没轻没重,放地方上很容易出乱子。”
费心远语气沉重的说道。
看得出来,他嘴上表示支持,内心深处还是不甘。
只是眼下的局势,对文官集团非常不利。
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,没人能够整合文官集团的力量,在政治上和勋贵系对抗。
或者说大家心有顾忌,不敢充当这个出头鸟,担心再一次被物理消灭。
尽快重建秩序,恢复朝廷的权威,成为了当下最重要的一环。
没有规则约束,一言不合就玩儿命,他们真心干不过那帮武夫。
“哎!”
“这些问题,其实我也考虑过,只是内心有些难以接受。
大好的局势,都被尹左两个逆贼给毁于一旦!”
吕凌风愤愤不平的怒骂道。
文官集团的衰落,主要因素是白莲教之乱,引发白莲教之乱的尹左二人,自然成了罪魁祸首。
永宁帝继位之初,就诛灭了阉党,大量的清流党人走上前台,呈现了众正盈朝的盛世。
可惜大家来不及享受这份荣光,做大的白莲教叛军,就摧毁了他们的根基。
逼得他们不得不放松束缚在勋贵集团身上的枷锁,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勋贵系,居然复兴的那么快。
一个个纨绔子弟,扔进军营之后,竟然历练出了一批优秀将领。
尽管在这一过程中,被赶回家的勋贵子弟更多,但还是奠定了勋贵系复兴的基础。
经历战火淬炼之后,构成了执掌南方多省军政大权的勋贵系。
到了这一步,文官集团已经无力压制勋贵系。
可惜认识到这一点的人不多,大部分人还是抱有之前的观念,没有转变过来。
这才发生了文官逼宫,勤王大军覆灭的惨案,彻底引发了文武之争。
“吕兄,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。
洞悉了朝中局势,我们必须抓住这波机会,趁机更进一步。
清流党现在四分五裂,如果我们再不振作起来,那就彻底完了!”
费心远缓缓说道。
在清流系中,他们一直都不是核心。
加入这个团体,主要是眼馋派系的政治资源。
这是劣势,同样也是优势。
作为清流核心的江南地区,诞生了最多的进士,在朝中占据了大量位置。
出于政治平衡的考虑,皇帝在选拔入阁成员的时候,都会故意把他们排除在外。
反倒是他们这些外面加入的派系旁支,更容易获得皇帝的认可。
徐文岳威望那么高,还是没法号令清流党,很大因素在于他不是江南人士,缺少了乡党的认同。
政治根基是清流党内部的楚党,听起来名字很牛叉,实际上在朝中影响力非常有限。
湖广籍在京任职官员,同苏州籍在京任职官员,数量相差无几。
“费兄说的不错,现在这种时候,我们必须联手。
如果内阁依旧是五人,那么我们清流党,拿到其中之一不是问题。
想要更多,基本上不可能。
北方各省最少出一位,搞不好是两位。
浙党也是一个麻烦,出于政治平衡的需要,搞不好也能获得一个名额。”
乐向松缓缓说道。
大虞朝的阁臣选拔,看似是百官廷推,皇帝拍板决定。
实际上这背后,还要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。
单纯从地域上看,浙江诞生的阁臣数量最多。
没有别的原因,就因为浙党经常和清流党对着干,时常扛着清流的旗号反清流。
背后深层次原因,还是士绅集团内部纷争不均,产生的地域矛盾。
浙党是政治上的保守派,主张维持现状,反对激化文武矛盾。
清流党则相对激进,不光要压制武将,连皇帝的权力他们也想关进笼子里。
主张削弱君权,提出“散权”思想,倡导“公天下以选举”。
要求改良政治,缓和统治危机。
听起来似乎不错,但在具体执行上,又是另一套标准。
改革难度太大,容易引发利益集团反噬,喊口号就简单的多了。
既可以争取士子和百姓的支持,又不用承担实质性责任。
“浙党肯定能拿到一个位置,陛下希望缓和朝中矛盾,正需要他们出来和稀泥。
反倒是我们比较危险,徐阁老之死被查清后,楚党同清流党分道扬镳成为定局。
没有阉党的压力,他们不需要清流党的招牌充当护身符。
如果不出意外的话,楚党会向浙党靠拢。
加上看我们不顺眼的齐党,搞不好什么时候,一个“齐楚浙党”联盟就出现了。
倘若局势如此发展,搞不好内阁中,我们连一席之地都没有!”
吕凌风沉声说道。
文官集团没能和勋贵外戚死磕,除了实力不济外,内部矛盾激化也是重要因素。
徐文岳被人暗算,尽管做的隐蔽,还是被人给看到了。
锦衣卫一审,出手之人全部招了出来,幕后黑手正是清流核心的左都御史。
尽管左都御史死了,没法继续追查下去,楚党官员还是把账算到了清流党身上。
本就充满矛盾的政治联合,直接走到了终点。
出了这档子事,文官内部迅速呈现分化。
许多官员把自家老大之死,怀疑到了政敌身上。
毕竟,勋贵系这敌人真心没法搞,继续折腾下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。
再喊“武夫当国”,惹急了勋贵系,人家当了真,那哭都来不及。
在这种背景下,或是真糊涂,或是装糊涂,许多官员选择相信自己派系老大是被政敌害死的。
反正自家老大的政敌同样死了,复仇的事,也不需要他们操心。
有了这块遮羞布,大家可以心安理得的待在府中观望局势。
绝对不是畏惧勋贵的武力,才选择认怂的。
“吕兄的推测不无道理,若是齐楚浙党联盟,那就真成了心腹大患。
外患未平,内患又生,局势将彻底失控。
既然局势到了这一步,也没必要藏着掖着,趁现在有时间赶紧抢占先机!”
乐向松神色凝重的说道。
除了外部竞争,还有内部竞争,只不过三人默契的没提。
有机会入阁当老大,谁也不想当小弟。
现在的联手,只是为了抢占清流党内部的支持,排除其他竞争对手。
到了最后关头,三人围绕着入阁,少不了展开一场争斗。
……
近乎同一时间,朝中各派纷纷行动起来。
拉人的拉人,结盟的结盟,永宁帝抛出的诱饵,成功把各方调动起来。
通州大营。
北虏撤离之后,皇帝没诏勤王大军进京,景李二人也选择性装聋作哑。
自从董卓开了坏头之后,历代统治者对调外兵入京,都充满了警惕。
皇帝不召见,下面的人都不会主动提起,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。
“景兄,看样子陛下是不准备让我们离开了。”
李原脸色阴沉的说道。
出将入相,这是无数男儿的终极梦想。
换个时间点,有这样的机会,少不了鞭炮齐鸣以示庆祝。
现在这种关口,他着实高兴不起来。
大虞这个烂摊子,可不好收拾。
此时入阁,那就是被架在火上烤。
“意料之中的事情。
北疆的烂摊子,除了你我之外,朝中谁能收拾?
北虏入寇两次了,再不采取措施,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生第三次、第四次。
一旦习惯成自然,每年都南下劫掠一波。
要不了几年功夫,河北大地就会毁于一旦。
搞不好哪天连京师,都会落入北虏手中。
文官中没人敢扛事,陛下束手无策,不找我们找谁?
赶上这种倒霉时候,只能算你我运气不好。
景李两家世受皇恩,同大虞绑在了一起。
这个烂摊子,到了我们手中,不接也得接!”
景国良一脸无奈的说道。
受家族声名所累,收拾烂摊子的苦差事,他们想不干都不行。
一旦上位首辅,干好了是应该的,干不好反而成为了罪过。
稍有不慎,还要背负权臣的骂名。
偏偏当今皇帝,耳根子又软,政治立场容易被人左右。
稍不留神,就会捅出一个篓子来。
“你只要敢接首辅的位置,我就敢舍命陪君子。
陛下刚让我们上位,我就敢把长城防线上的将领,全部换成勋贵子弟。
反正北虏两次入侵,当地将门世家遭受重创,没有能力阻拦我们的人进驻!”
李原话风一转说道。
相较于其他勋贵世家,李家已经买了一张离场票。
安南那地方远离政治中心,朝廷的风浪吹不过去。
李牧经营地方的能力,比他预想中厉害的多。
论起综合实力,比辽东镇还要强上几分。
随着大量的移民涌入,安南地区的发展,可以说是日新月异。
只要撑过前期几年,后续有汉水侯府撑着,就算在朝堂上政治斗争失败,皇帝也要慎重对待。
最严重的后果,无非是脱离权力中心,沉寂几年时间。
“北疆这个烂摊子,一般人可兜不住,必须抽调精兵强将过去。
一旦这么干的话,我们在南方的优势,势必遭到削弱。
最佳选择是继续扩军,可惜勋贵子弟中可造之材有限,不然也不至于无人可用。”
景国良点了点头说道。
后备力量不足,这是勋贵系最大的短板。
哪怕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,大部分勋贵家族都拥有一堆支脉,族人少则数百,多则上万。
其中的将才,依旧寥寥无几。
受文贵武贱的影响,一些被带偏的勋贵家族,早就荒废了武备。
想提拔自己人,都没有那么多人才。
“勋贵子弟不够用,那就提拔平民将领。
这些人虽然受限于家底,养不起家丁骨干,但磨一磨还是能当将领用的。
牧儿那边,就有丰富经验。
安南都护府的将领,基本上都是平民将领,一样能保证大军的战斗力。”
李原沉声说道。
做出这个决定,无疑是要承担压力的。
以往的时候,提拔的都是自己人,无论是哪家子弟崛起,肉都烂在锅里。
一旦大肆启用平民将领,勋贵集团内部势必有一帮人会不满。
在政治斗争中,内部的压力,往往比外部的敌人更具破坏力。
“安南那鬼地方是没人愿意去,随便怎么折腾,大家都不会有意见。
北方不一样,距离京师太近了。
军权必须掌握在自己人手中,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。
缺人就从各镇抽调,先把主要位置掌握在手中,千户以下将领的位置给平民子弟也无妨。
将领数量不够,优先从两广六镇中抽调。
反正那边有牧儿看着,就算勋贵将领全部抽调一空,也不会失去对部队的掌控力。
后续送过去的子弟,历练了这么长时间,估摸着也该培养成才了。”
景国良想了想说道。
两广六镇就相当于勋贵集团的将领培训学校,前面扩编军队的时候,主要将领都是从那边过来的。
众勋贵为了自家子弟的发展,都会主动把子弟往李牧那边塞,希望能够跟着学到一些带兵的本事。
在这方面,李牧是来者不拒。
甭管来多少人,也甭管是什么来头,都先扔进军营中接受训练。
熬过了最初几个月训练之后,才会根据表现,逐步进行培养。
大部分养尊处优的勋贵子弟,都扛不住前期的训练,军旅生涯尚未开始就提前结束,留下来的都是有毅力的。
“优先从两广六镇中抽调将领可以,但这些人才刚刚起步,尚未经历残酷的战火淬炼。
先安排这些人去河南平叛,积累一些战斗经验之后,再派往北疆防线。
考虑到现实情况,先从闽浙、湖广抽调四镇兵马,充实长城防线。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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